“所以我只露出一点点的不良情绪,你也注意到了是吗?”
“对。”
“如果我有同理心,能笑,是不是进步更大?”
“当然。对你来说,愉悦快乐需要更多的能量,比不良情绪更难。”
“你见过我笑吗?很自然的笑容。”
“没有。我觉得你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你错了。我对你笑过,是很自然的那种微笑。向警官说,非常自然。”
简语愣住了。
林玲也疑惑地看了简语一眼。
“就在昨天中午,我们在医科大吃饭。我问你你有没有杀害我爸爸,我告诉你我会公开我的医疗资料,媒体可以用,但你不行。你说你同意配合,非常大度包容,我跟你说谢谢,对你微笑,你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简语继续愣,他完全没有印象,昨天中午吗?
顾寒山道:“《天生变态狂》,你很欣赏的神经科学家詹姆斯法隆写的书,第126页,他说,大脑是种无意识的机械,就像汽车那样,而精神和感受就类似汽车的速度。我问你有没有参与杀害我爸爸,知不知情,你都否认了。但你激动又紧张,压力让你大脑意识根本没注意到我的微笑。这么重要的巨大进步,你居然视而不见。但是今天,你是放松的,愉悦又有成就感的,因为我有求于你,我只能找你看病,这样的精神状况下,你注意到我那一点点的挣扎痛苦。”
简语已经顾不上看顾寒山的脑部扫描图像,他抬头看着顾寒山的表情。
顾寒山冷冷地道:“你以为我看不懂表情,就不能判断你到底是什么情绪和反应吗?你以为,我没有证据。我有的。我的笑容,就是证据。”
屋子里有片刻的安静。
气氛凝重,似有杀机。
罗以晨的心悬了起来,他把手悄悄伸到腰际,留意了左右林玲和贺燕的动静,然后盯紧了顾寒山。
林玲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屏幕画面是对分两半,一半是顾寒山实时的表情、动作监控,另一半是她的大脑活动成像。林玲非常专注。
贺燕直挺挺站着,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顾寒山没有动作。简语也没有。
罗以晨更紧张了。
这时候,简语忽然温和又冷静地对顾寒山开口:“你昨天就向我表达了对我的怀疑。如果觉得抓住了我的把柄,当时就该有反应。但你并没有,你想过为什么吗?”
他一边说一边还低头看了看平板电脑上的脑区成像。
罗以晨:“……”
这语气,这姿态,完全是医生对病人,公事公办,若无其事,仿佛刚才对他的指控完全不存在。这是怎样的心理素质。
屋子里的气氛在这一秒顿时有了变化。
顾寒山没有表情。
简语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愤怒。可你刚才的痛苦挣扎,并不是因为对我有怀疑,也不是因为自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
顾寒山冷冷问他:“那是因为什么?”
简语道:“因为良知。”
屋子里又是片刻的安静。
“我没有那东西。”顾寒山的声音更冷了。
罗以晨有些被他们整懵了。
顾寒山刚才的指控,很有攻击性,也显然正中简语的软肋,但是居然没起效。现在,反过来是简语要压制她吗?
罗以晨认真看着简语。
简语面色如常,轻声细语:“你觉得它不重要,并不表示你没有。你跟我表达了对我的怀疑后,我就重新评估了你的情况。你比我从前确认的还要恢复得更理想。你完全可以融入正常社会,顾寒山。你只要遵医嘱按时按量吃药,注意生活管理,避免受到刺激,你会生活得跟个正常人一样,你能做到。”
“我不能。”顾寒山冷漠地道:“我也不想。”
简语道:“你昨天对我说了许多话,你试图激怒我。我的情绪确实受了影响,所以我疏忽了你的反应。这倒不是为我自己做辩解,因为你也很清楚,你刚才的指控,只是推测,连推理都算不上。而且,笑容再美,也没办法成为证据。”
林玲的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抬头看了一眼简语。
顾寒山默默想着,杀人并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
“你是带着仇恨度过这两年的,但你住院期间,只使用过一次暴力。之后你没再犯,你没让暴力控制你。这是我同意你出院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们对你评估过很多次,只要没有异常刺激,只要按时服药,你的大脑可以有效控制愤怒,也没有成瘾问题。你的自我管理可以做到。”简语顿了顿,“你很了不起,顾寒山。”
顾寒山没反驳,她摸了摸手机,她的大腿下面压着那支笔。她知道她了不起,她很早之前就知道,她独一无二,她是天才,她的大脑是人类的宝藏,这话她听过好几次。但她从来没有为此骄傲过。她恨她的大脑,她厌恶她的天赋。
但是骄傲这个词就这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