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所以公然大肆嘲讽、辱骂之言不堪入耳。许祥一言不发,从未还口,只将人带进了内狱。
三日后,耿哲将军的副将前去查看刑讯笔录时,见到当初大放厥词、无法无天的军痞哀哭痛叫,跪地求饶,竟然全无骨气。而许秉笔依旧神色淡淡,将笔录恭敬呈与副将道:“请将军过目。”
副将心惊肉跳,忙回礼:“不敢,有劳秉笔。”
笔录中清楚写道,军中诸多不实谣言,皆为外戚收买、图谋不轨所致。两人坐在大狱之外,阅览之时,狱内的嚎叫比征战沙场更为血腥恐怖,给副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此之后,神武军无人再对许秉笔轻蔑放肆。
耿哲素来敬他三分,但也远他三分,对阉人内臣保持距离,如果不是皇太后的缘故,他都不会跟许祥这种人站在一起。
蒋云鹤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我还寻思娘娘半夜三更内廷急召,是出了什么大变故不成?果然是你这老小子找的事。”
耿哲面无表情道:“你还笑得出。”
“笑得出,怎么笑不出。”蒋云鹤道,“国家蛀虫藏起来,我才笑不出,结果你的嗅觉这么敏锐,直接给揪出来了,我合该大笑才是!”
三人同坐,案上铺着当年运送军粮的手续流程、经手的各州长官,这里面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出问题,而这问题绝不可能是表面上的地方贪污,他们必定是在京中有人遮掩,才有如此大的胆量。
耿哲将那粮草官的名姓画出,道:“为免打草惊蛇,我没有扣押此人,但是派人调查了统管运粮账目的文官,此人已经卸职了。”
“卸职?”许祥眉峰微聚。
“没错。”
“可知此人卸职后去往何方?”蒋云鹤问,“难道回老家了?”
“不曾,”耿哲道,“他连老家都没回得去,中途便遭山匪劫掠,已经死了。”
“奇了。”蒋云鹤怒极反笑,“皇城京中,竟然有山匪?京兆府尹是吃干饭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京兆府尹张魁已经因贪污受贿而亡,连同中书令都被免职赋闲,接受内缉事厂的调查,心中突然不寒而栗。
蒋云鹤看向许祥。
许祥沉吟不语良久,随后才道:“那十几箱金银财物,确实是中书令府中送到张魁家中的,张魁也对此事供认不讳。”
“闹事纵马杀人、查出张魁……有人要让他死无对证。”
耿哲冷道:“恐怕张魁自己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受了中书令之子纵马闹市杀人的牵连,还是得到了与虎谋皮的报应。”
“这么看来,那闹市纵马也显得颇为诡异。”蒋云鹤道,“看来前中书令府中这一趟,是免不了的了。”
闹市纵马杀人、牵连出张魁受贿一事,仿佛皆是为了掩盖幕后者与张魁曾经的交易——而这桩交易,才是真正侵吞军饷十万石、不可恕的罪行。
“可此人没有想到,皇帝陛下为张魁求情,以至于太后娘娘动了怒,清洗朝野上下,改换新天,倒是让你有机会把这件事禀报出来。”
耿哲锁眉道:“我看即便你去前中书令吴重山的府上,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就算那匹马被动了手脚,是不受控制的,这件事也过去太久,恐怕已经查无踪迹。”
正在三人稍稍沉默时,许祥忽然开口:“昔日弹劾此事、上达天听的御史是谁?”
是监察御史周尧。
蒋云鹤浑身一激灵,当即起身,他一身麒麟卫服饰,腰间配刀,拱手道:“二位,今日将军叩见太后之事,恐怕已经传出去了,如今既然有一点眉目,时机匆促、刻不容缓,蒋某先行一步。”
说罢,蒋云鹤便拎起麒麟图样的披风,扶刀转身,跨出府门,调集麒麟卫前往周府。
余下两人,皆静坐在座位之上,各自沉思。
许祥掌管内狱,当日也参与了对于张魁的刑讯,他摩挲着手指,回想当日的一丝一缕的细节。
贪污军饷的人,竟然先杀掌管账簿的文官、再计杀张魁,甚至两者皆是先行买通、再行灭口,手段阴毒残酷至此,要是深查下去,也许还有更多的罪状可探。
“那本账目……”许祥低声道,“后来移交给了谁?”
耿哲道:“此人死后,自然有新官上任。只不过光是寻找账本是不行的,既然敢这么行事,那么一定会弄虚作假,就算寻到当时运粮的细账,恐怕还没有我军中记下的更真。”
许祥沉思了一会儿,随后起身行礼道:“内狱笔录繁杂,奴婢先行回去处理,便先告退了。”
耿哲猜到他或许想到什么了,未曾阻拦。而是望着许祥离去的背影,在对方的身影离开府门时,他才心情复杂地想起——昔日的“朱墨案”,便是他率军拿人,将谋逆叛乱的一众押送下狱,也不知道此人现今如此面貌,有没有怀着昔年之怨恨?
曾经被他擒拿下狱,受家族谋逆牵连的人。居然要跟他一同为神武军的军饷贪污一案而共坐谋事,实在是世事玄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