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大人们或多或少都知晓一些,卫泽方也不是全然一点消息都不通。但是他自己私底下的疑虑和怀疑,跟摆在明面上戳破面子工程,那可是不一样的两种说法啊。
郑玉衡沉吟片刻,道:“其实……其实宰辅大人们比臣和陛下更怕这种事发生。”
孟诚一怔:“怎么说?”
“若是坐实此事,死我一个事小。”郑玉衡边思索边道,“让文武百官知道还有这么一条路,只要取悦皇太后就能接连升迁,平步青云,恐怕很多人都不会再读书弄墨,而是涂脂抹粉、打扮得俊俏可人,以图青云直上……有捷径能走,朝野之风大变,宰执大人们应该要急得撞梁撞柱了吧?”
孟诚垂着手,手指在书案的角落轻轻地叩击着,盯着他没说话。
郑玉衡便继续:“此为不正之风,一个就是杀了臣,灭杀这种不正之风的兴起,但这不仅会对太后娘娘的名誉有损,反而坐实了此路也许可通,并不是上上之选,上上之选就是干脆维护住太后娘娘刚正不阿的形象,斥责邢文昌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居心叵测。请陛下立即下私函给诸位尚书,分析利弊,请尚书大人们自择明路。”
“要是他们早就想除掉你呢?”孟诚道,“凭什么老大人们就会当你的靠山?”
“陛下,”郑玉衡梳理思路,跟他道,“臣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想要除掉我,早就该动手了,不必等到今日。”
“你是朕的近臣,能够遏制朕的权力,他们很难不趁机推波助澜。”
“但自从臣入殿前司以来,除了与北肃使臣议和之事亲自出面以来,旁人并不知道哪些是臣的主意,哪些又是陛下的。”郑玉衡道,“更多时候,给陛下出谋划策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身后站着太后,太后娘娘在您、在宰执们眼中无可动摇,这就够了。”
在君权与相权的这个天平上,郑玉衡本人的分量还达不到让其左右摇晃,但这个天平的平衡并不是双方对等,而是有一个足够强势和眼线无孔不入的第三方,那就是太后娘娘。
她不仅仅是小皇帝的靠山,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臣工们的靠山,因为孟诚心性不定,要是他昏庸暴虐、滥杀无辜,只有董灵鹫能死死地压制住他,让他翻不出浪花来,这就是太后此前说的“监督制衡”之责。
孟诚沉默着思考了良久,随后起身拟函,直接让郑玉衡提笔代拟,他一边口诉,一边在殿内来回踱步,忘了自己急岔气儿的事情了。
将给中书令、各部尚书、御史台及大理寺的私函写完,孟诚出了一脑门汗,他坐回原处,突然觉得不对,道:“邢御史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实在好用,你整这么一出,不会把他治死吧?”
郑玉衡还未开口,一旁忽有人声在外求见,后省的一个副都知赶来,掐着细细的嗓子禀报:“启禀陛下,邢御史邢大人从宫门内进入,私自叩见皇太后陛下了,在嘲风门拦下了凤驾,宣都知派奴婢来禀报给陛下……和郑大人。”
孟诚闻言一愣,郑玉衡也差不多是同样的表情,两人对视了一眼。
孟诚一摆手,内侍便退下了,门一关,小皇帝又拧着眉头,感觉自己刚好点的岔气又严重了,他扶额道:“这是什么意思。”
郑玉衡茫然道:“我也不清楚……”
孟诚看了他几眼,豁然一起身,道:“咱俩得去看看,过刚近迂,这人胆子又一向大,别给朕作出什么刺王杀驾的事儿来,十个脑袋不够掉的。”
郑玉衡连忙扶了他一把,体贴地帮小皇帝顺了顺气。孟诚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郑玉衡好像对照顾自己这件事上毫不抵触,给他一种很微妙的错觉……这人是不是把自己当长辈了?
……
风雪依依,淡而冰凉的寒风卷着雪花,徐徐地在轿帘两侧翻动来去。
董灵鹫的两手彼此抚摸着,被对方这话说得很是意外,但她习惯不露出明显的表情,所以表面上只是稍微抬了抬眼,平静道:“你?”
单单一个字,就充满了压迫力和质疑的味道。
邢文昌脸上的狂热和潮红还未褪去,他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在两侧女使和内侍的注视下,离董灵鹫又靠近了几分,几乎能看清她眼中漠不关心的神情。
但就是如此,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邢文昌低头叩首,急促地说到:“臣曾经误会过太后娘娘,罪该万死。”
“不必,”董灵鹫说,“你的檄文哀家看过,写得……还不错。”
邢文昌似乎因为这句话更加激动,连手指都微微颤抖了几下,他深深地呼吸,开口道:“臣罪该万死,臣……臣不知太后娘娘英明决断,在与周尧对质后,倍感痛心懊悔,只是一直无缘跟娘娘相见。”
他此前连董灵鹫的面都没真正见过,他对太后的外表也毫不关心,而是随着对董灵鹫的了解而变化心态……京中有不少对董太后的描述和记载,在政治建树上、执政手段上,还有玩弄人心的权术上,各色各样。他就像是一个爱诗之人,读了对方的四万首好诗一样,这种长久发酵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