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殊冲薛妤笑了下,道:“人家小少年忍着疼做事,等会这边结束了,你也别跟人生气。”
薛妤动了动唇,才要说话,就见房间内骤然刮起阵阵阴风。须知,屋内四扇窗都牢牢锁着,大门紧闭,这无故而起的风从哪来的,一想就知。
窗哐当哐当动荡起来,那样的动静,像是有人在外使劲撞击,于是很快,四面窗都经受不住这样的摧残,一扇接一扇掉落下来。
“咯咯。”
“咯咯咯。”
小孩子刻意使坏捏着嗓子叫喊的声音和身上叮叮当当的铃铛碰撞声响到一起,成为一种阴柔的催人命的旋律,在这空荡荡的宅子里接二连三响起,又飞一样往四处扩散,像是在搜寻什么令人期待的猎物。
薛妤和善殊对视一眼,后者轻声道:“我们进来之前,那些仆人已经被你我身边的人带出去了。”
薛妤方点了点头,背抵着墙站着,动作间,利落的便衣翻开条口,露出凝脂般的一截肌肤,与上面那条显眼的草草涂了点止血散了事的伤口。
雪白与鲜红糅杂在一起,那道伤口血肉翻卷,光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十几个女婴满府的找人补充能量,找不到人才会回来化整为一,从洛彩肚子里出世。在这之前,她们不能出去,得在屋里守着。
善殊盯着薛妤手上那伤,想起方才布阵完成后,这位邺都公主十分娴熟地拿着刀眼也不眨往自己手腕上一划,鲜血喷溅出来,又淅淅沥沥落到阵法上。
那血像是有什么加持效果一样,几乎是落在阵法上的瞬间,整座大阵光芒比起之前,亮了数倍有余。
“都说灵阵师体弱,身体上的伤格外难痊愈,阿妤姑娘这伤,可要服用些恢复的丹药?”善殊有些担忧地道:“不知那妖僧实力如何,往最坏处想,到时这鬼婴,可能得交给阿妤姑娘处理。”
薛妤不想多说自己不用外药的事,借着她后面的问话,将前头的囫囵模糊过去:“不碍事。鬼婴这边由我来。”
此时,那十几位惨死的女婴满府翻遍也找不着一个活人,蓦的发出怨恨的尖啸,翻腾的死气如潮水般一层层堆叠,翻腾到半空,又成了黑森森的云,最后一股脑对着床上躺着的洛彩涌去。
洛彩原本有些涣散的瞳仁突然定住了,像是正常妇人生产那样,疼得热汗淋漓,唇都咬破,现出殷殷血迹——这还是在吃了止痛散之后。
若不然,孩子还没出生,她就先疼晕了,而等鬼婴出世后,她作为生母,将头一个作为绝佳的养分被生吞掉。
“这样不行。”薛妤几次弯腰查看洛彩的情况,看着她身上那层漫出光彩与鬼气抗衡的鲛纱衣,皱眉道:“没有力量来源,鬼婴出不来。聚灵鼎,佛女可有带上?”
“有是有。”善殊一边将小巧的银色四方鼎拿出来,一边凝着洛彩眉眼,道:“可若是用了聚灵鼎,之后就不能对她用忘尘咒了。”
原本她们是打算这事过了之后,给洛彩施个忘却前尘的小术法,将怀胎、鬼婴这一段记忆抹去。如此一来,她醒来之后,就只记得自己是因为丈夫早逝,郁郁寡欢而来城南散心。
如若不然,光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洛彩可能一辈子也忘不掉,不仅要接受人鬼神妖的全新世界,还得接受自己孩子被鬼害死的事实。
这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
“顾不上那么多了。”薛妤伸手探了探洛彩滚烫的额头,从善殊手中接过聚灵鼎,道:“凡人身体太弱,经不住这么熬。”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就在薛妤要施展聚灵鼎时,阵中突然传来颇大的动静,还有九凤气急败坏要跳脚的声音:“……哪来的死秃、驴,还厚着脸皮冒充什么游侠方士,今天非得给本殿死在这!”
薛妤停下动作,将聚灵鼎随手放到房中方桌上,轻声道:“来了。”
九凤守在阵心,无论如何离不得身,汇觉也根本没想跟她过招,只在她横刀冷眼问出那句“千年前为陈家提供借运之法的方士是不是你”时掀了掀眼皮,淡声应了句是,姿态甚至还带着点佛家人独有的谦逊守礼。
九凤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当场出手镇压,偏偏她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嘴上哇哇乱叫几声出气。
汇觉便这样旁若无人,如进自家庭院一样进了宅子,一路轻车熟路到正院庭前。
在他脚步踏进房门的前一刻,原本偃旗息鼓的尘世灯骤然亮了一下,洛彩一声含糊的痛呼卡在喉咙里,人在下一刻晕了过去。
汇觉拄着禅杖,一步一响地行至洛彩床前,而后半蹲在床沿前,长久地凝着她汗涔涔的眉眼,珍而重之地寻了她如水葱般的指头握着。如此才像终于寻了归路的人一样,挑着唇轻轻勾出一个弧度。
他冷着脸时显得古板而僵硬,这一笑,却不知怎么释放出种豁然的少年气来,眉宇间每一根紧绷的线条都放松下来,露出原本俊俏而清秀的五官。
看着像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
薛妤冷然看着